太白积雪
陕西人说起太白山,总带着三分敬畏。这山横亘在关中平原南缘,是秦岭山脉的最高峰,终年积雪,远望如白发老翁,故得“太白”之名。
我登太白山的那日,天气不算顶好。晨光熹微时我们自汤峪口进山,先是平缓的坡路,两旁杂树生花,鸟雀啁啾,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。同行的本地人道:“这才刚开始哩,上面的路,难走着呢。”我笑笑,不以为意。
行至下板寺,景致便不同了。树木渐渐稀疏,怪石嶙峋而出,路也陡峭起来。海拔已过二千八百米,呼吸明显急促了。山间雾气氤氲,时而聚拢,遮天蔽日;时而散开,漏出一线蓝天。石阶上苔痕斑驳,滑得很,须得扶着铁链方能上行。
至拜仙台,云雾忽然尽散,眼前豁然开朗。但见群峰如戟,直指苍穹。山石多呈铁灰色,间或有赭红斑点,想是矿脉所致。石缝中挣扎出几株矮松,虬枝盘曲,姿态奇崛。这里已是三千五百米高处,树木再难生长,唯有些许苔藓地衣,附着在岩石表面,斑斑点点,如同岁月的印记。
再往上,便是大爷海。说是“海”,其实是一汪高山湖泊,水色湛蓝,静影沉璧。湖周积雪未化,白茫茫一片,映着蓝天,煞是好看。站在湖边,四顾茫然,唯见天高地迥,觉宇宙之无穷。忽然一阵山风掠过,湖面泛起涟漪,人也打了个寒颤。
山顶气候,真是变幻莫测。方才还是晴空万里,转瞬间便起了雾,浓得化不开,三五步外不能视物。温度骤降,呼气成霜。连忙加了衣裳,仍觉寒气透骨。难怪人说“太白山上无夏天”,果然不虚。
下山时,遇见几个挑夫,背着沉重的物资,一步一步向上攀登。问之,是给山顶气象站送补给的。他们每月要上下十来趟,已经走了二十多年。“习惯了,就不觉得累了。”其中一个黑红脸膛的汉子笑道,露出雪白的牙齿。
太白山之巅拔仙台,立着一块石碑,刻着“3767.2米”字样。站在此处极目远眺,可见群山俯伏,云海翻腾。忽然明白古人为何将此山尊为“神仙之山”,《录异记》载“太白山乃太白金星之精所化”,诚不我欺。在这般高处,尘世喧嚣尽消,唯余天风浩荡,的确近乎仙境了。
然而太白山又何止是仙境。它是地质运动的奇迹,是气候的分界,是生灵的栖息之地。山脚下尚是温带景象,至山腰已是寒带气候,及至山顶,简直如同极地。一山之中,竟容得下四季更迭,万物生长。
归途中,回首太白山,它又隐入云雾之中,只露出积雪的山巅,在夕阳映照下闪着金光。忽然想起李白《登太白峰》诗云:“举手可近月,前行若无山。”诗仙当年登临此山,想必也被这仙境般的景色所震撼,方能写出如此诗句。
太白山不言,而四季更替,万物生长,皆在其间矣。
加工中心——孙庆祥